当前位置:主页 > 资讯 > 历史 >

孙景坛丨荀子与孙卿子是两个人,《荀子》应为《孙卿子》

文章来源:儒家荀子文化     时间:2022-12-06 05:57     浏览量:

摘要:传统至今,学术界都把荀子和孙卿子当作一个人来探讨,其实不妥。从名字和履历来看,荀子和孙卿子应是两个人,孙卿子早于荀子,是老师,荀子、韩非、李斯都是他的弟子。与此相关的是,对孙卿子和荀卿子的生卒年也要分别探讨,并且,《荀子》一书,应改回《孙卿子》。

关键词:荀子;孙卿子;《荀子》;《孙卿子》;

刊发于《中共南京市委党校学报》 2012年第2期.

随着传统文化反思的深入,荀子研究已成了学术界近些年来的热点之一,出了不少专著,介绍了不少港台和国外的研究动态,但有些最基本、最重要的问题却一直没有解决:即荀子到底是孙卿子、还是荀卿子;荀卿子或孙卿子的大致生卒年代;该书应叫《荀子》、还是《孙卿子》科学?这里我们想对此谈点新看法,不当之处,敬请批评。

一、关于“荀子为荀卿还是孙卿”的讨论献疑

在先秦,准确地说,即《荀子》一书,荀卿子和孙卿子是分别称谓的,如《荀子·强国篇》说:“荀卿子说齐相曰”,“应侯问孙卿子曰”。关于荀子是叫荀卿还是孙卿的争论,是肇始于西汉,延续到今天。

司马迁在《史记》中,首先用荀卿来称谓荀卿子和孙卿子,如,他在《史记·十二诸侯年表》中说:“如荀卿、孟子、公孙固、韩非之徒,各往往据撫《春秋》之文以著书,不同胜纪”;在《史记·李斯列传》中,两次提到李斯与荀卿的事迹及言论;在《史记·老子韩非列传》中说:“韩非……与李斯俱事荀卿。”就是说,司马迁认为,荀卿与孙卿是一个人,该人就是荀卿,并作《史记·孟子荀卿列传》。司马迁之后,在汉昭帝时期的“盐铁会议”上,争执首次出现:谈到荀子时,有人称孙卿,如《盐铁论·论儒》说,“孙卿适楚”;有人称郇(荀)卿,如《盐铁论·毁学》说“昔李斯与包丘子俱事荀卿”。是后,刘向校书时认为,司马迁的“荀卿”说不妥。于是,他把该书定为《孙卿新书》,并在《别录》中说:“孙卿,赵人,名况。”即认为孙卿名叫孙况。

进入东汉,班固作《汉书》,在《艺文志》中从刘向说,认为《孙卿新书》可简称《孙卿子》,并说孙卿“名况”。刘向、班固的说法得到了《风俗通义》的认可,应劭在《风俗通义·穷通篇》中用的就是“孙况”说。然而,王充在《论衡》中,既有“孙卿”说,如《论衡·本性》说,“孫卿有反孟子,作《性恶》之篇”;也有“荀卿”说,如《论衡·对作》说,“上自孔、墨之党,下至荀、孟之徒,教训必作垂文。”由于《论衡》在这个问题上的理解又出现了歧义,于是“孙卿”说和“荀卿”说的争端再起。

到了唐代,为了弥合“荀子是荀卿、还是孙卿”的争论,司马贞在“史记索引”中认为:荀子就是荀卿;孙卿之说,是因避汉宣帝刘询的“讳”而改的,并且把刘向的“孙况”说,改成了“荀况”说。如,他在《史记·孟子荀卿列传》的“荀卿”下“索引”说:“卿者,时人相尊而号为卿也。仕齐为祭酒,仕楚为兰陵令。后亦谓之孙卿子者,避汉宣帝讳改也”;在《史记·十二诸侯年表》的“荀卿”下“索引”说:“荀况”。是后,颜师古注《汉书》,在《孙卿子》下“注”说:“本曰荀卿,避宣帝讳,故曰孙。”杨惊在给《孙卿新书》作注时,从司马贞的说法,径直把《孙卿新书》改成了《荀子》,这就是我们今天所见的《荀子》一书的由来。

到了清代,“考据学”兴起,于是弥合“孙卿”说和“荀卿”说的考证不断。如,胡元仪在《郇卿别传》提出:“郇也孙也皆氏也。战国之末,宗法废绝,姓氏混一。故人有两姓并称者,实皆古之氏也。如陈完奔齐,《史记》称田完;陈恒见《论语》,《史记》作田常;陈仲子见《孟子》,郇卿书陈仲田仲互见;田骈见郇卿书,《吕览》作陈骈。陈、田皆氏,故两称之。推之荆卿之称庆卿,亦是类耳。”[1]就是说,他认为,孙、荀为两姓氏,就像陈氏改为田氏、荆氏改为庆氏一样。

对此,清崔述批评说:“《左传》称陈文子、陈桓子、陈乞、陈恒、陈逆、陈豹,《论语》亦称陈文子、陈成子,皆未尝改为田。非但春秋之世而已,孟子书亦称陈贾、陈仲子,是战国之世犹未尝改也。安在有改陈为田之事哉!盖陈之与田,古本同音……盖由战国之世竞以力争,继以秦焚《诗》、《书》,文学遂多失传。秦汉之际,人皆习称为田,遂误以为其先之所改耳。”[2]即,崔述认为,陈、田并非两姓氏,不存在陈改田之事,只是因为陈、田音相同,所以陈音误转为田。

清王先谦也在《考证上》说:“荀卿又称孙卿,自司马贞、颜师古以来,相承以为避汉宣帝讳,故改‘荀’为‘孙’。考汉宣名询,汉时同不讳嫌名,且如《后汉书》李恂与荀淑、荀爽、荀悦、荀彧俱书本字,讵反于周时人名见诸载籍者而该称之?若然,则《左传》自荀息至荀瑶多矣,何不改耶?且即《前汉书》任敖、公孙敖俱不避元帝之名骜也。盖荀音同孙,语遂移易,如荆轲在卫,卫人谓之庆卿,而之燕,燕人谓之荆卿。又如张良为韩信都,《潜夫论》云:‘信都者,司徒也。俗音不正,为信都,或曰申徒,或胜屠,然其本一司徒耳。’然则荀之为孙,正如此比,以为避宣帝讳,当不其然。”[3]就是说,王先谦不仅对司马贞的“避讳”说作了进一步地批评,还对崔述的“音同误转”说作了修正,提出了“音同语移”问题,即“口音”说。

今人廖名春也不同意“避讳”说,说:“因为汉代不讳嫌名,而‘询’之与‘荀’,刚好是字形、意义不同而仅读音相同的所谓嫌名。由此可见,唐人避讳说并不可信”;认为王先谦的“口音”说合乎道理,说:“《史记·刺客列传》说:‘荆轲者,其先乃齐人。徙于卫,卫人谓之庆卿;而之燕,燕人谓之荆卿。’司马贞《索隐》说:‘荆、庆声相近,故随所在国而异号耳。’荆、庆并非两姓,只是因为燕、卫两地方音不同,故有不同读音。”但他不赞同胡元仪的“孙、荀两氏”说,提出:“孙、荀完全是一姓的同音通假……荀子应该姓孙而不应姓荀。”[4]

我们认为,司马贞的“避讳”说根据的确不充分,但“口音”说也不能完全解决问题。如前引《荀子·强国篇》说“荀卿子说齐相曰”,“应侯问孙卿子曰”,这里就不存在“口音”问题。因为该文同出一人之手,一人之口,用“口音”说无法解释。而且,《荀子·强国篇》“荀、孙并举”,也是对司马贞“避讳”的最有力的否定。因为“避讳”要一“避”到底,统统“避讳”,不能有的地方“避讳”,有的地方“不避讳”。这里既然避“荀”字,“荀”要改孙,为什么《强国篇》还有“荀”字?显然说不通。然而,对《强国篇》的例子,王先谦没有给予应有的注意,廖名春虽注意到了,但却采取了模糊的做法,说:“从先秦、两汉的文献记载看,除《史记》外,其它文献多作‘孙’,鲜作‘荀’。特别是《荀子》一书,都称‘孙’,这即使不全是荀子亲手所写,至少也当是荀子弟子所记,他们的记载较司马迁说应更可靠。韩非为荀子学生,其著作《韩非子》称其师之姓氏也为‘孙’,这与《荀子》一书的记载是一致的。所以,不管根据‘名从主人’的原则也好,还是根据文献记载的时代先后、数量的多寡也好,‘孙’都应该为本姓。”[5]不过,他只在“都称‘孙’”处,加了个注释,说:“唯《强国》有‘荀卿子见齐相曰’一句‘孙’作‘荀’”。[6]这一做法不妥。要知道,只要有一个能否定“口音”说的例子,就不能用“口音”说解释为什么“荀卿”又称“孙卿”的问题,“口音”说就不能成立!与此相关,廖名春关于“孙、荀完全是一姓的同音通假”也就没了根据,无法成立。

二、“荀子生卒大致年代”的讨论献疑

关于荀子的大致生卒年代,学术界也众说纷纭,这里仅以胡适、王子正、廖名春三种有代表性的说法为例来讨论。

胡适在《中国哲学史大纲》中认为,公元前“(265至260)荀卿年五十游齐”,公元前“(230左右)死于兰陵。”[7]就是说,胡适认为,荀子的生年约为前315年之后,卒年为230年左右。胡先生为什么这样认为呢?他的主要依据是《史记》,因为司马迁在《史记·孟子荀卿列传》中说:“荀卿,赵人。年五十始来游学于齐。驺衍之术迂大而闳辩;奭也文具难施;淳于髡久与处,时有得善言。故齐人颂曰:‘谈天衍,雕龙奭,炙毂过髡。’田骈之属皆已死,齐襄王时,而荀卿最为老师。齐尚修列大夫之缺,而荀卿三为祭酒焉。齐人或谗荀卿,荀卿乃适楚,而春申君以为兰陵令。春申君死而荀卿废,因家兰陵。李斯尝为弟子,已而相秦。荀卿嫉浊世之政,亡国乱君相属,不遂大道而营于巫祝,信機祥,鄙儒小拘,如庄周等又猾稽乱俗,于是推儒、墨、道德之行事兴坏,序列著数万言而卒。因葬兰陵。”不过,胡适认为:“驺衍〔之术,迂大而闳辩。奭也文具难施。淳于髡久与处,时有得善言。故齐人颂曰:‘谈天衍,雕龙奭,炙毂过髡。’〕”,其中括号部分是“错简”,该段应移入上文;另外,“齐襄王时,而荀卿最为老师”断句也不妥,“齐襄王时”四字应连上文,整段文字是“荀卿,赵人。年五十始来游学于齐。驺衍、田骈之属皆已死齐襄王时,而荀卿最为老师。”这里,“而”字是“状时的词”。由此,他认为荀子游齐在“齐襄王之后”,即齐王建时期。[8]从胡适说者,如日本的泷川龟太郎。

对此,台湾王子正在《荀子生卒年推估》一文中认为不妥。关于荀子生年,王先生认为:“荀子游齐时间”,“在当齐滑王末季,约齐灭宋前后(约齐滑王三十八年前后)为是。”[9]他为什么会这样认为呢?主要根据是《盐铁论》。他说:“桓宽《盐铁论》论儒称:‘及潺王,奋二世之余烈,南举楚、淮,北并巨宋,苞十二国,西摧三晋,却强秦,五国宾从,邹、鲁之君,泗上诸侯皆入臣。矜功不休,百姓不堪。诸儒谏不从,各分散,慎到、捷子亡去,田骈如薛,而孙卿适楚。’……可证明荀卿在齐滑王时已在齐国。”[10]王先生还认为:龙宇纯在《荀子论集》中认为,“‘而’字为转折词,犹言‘于是’,承接‘田骈之属已死’而用之。……胡氏、泷川氏之论,当不足以採信。”[11]就是说,他认为,荀子生年约为公元前335年左右。

对荀子卒年,王子正认为,大约在公元前238年之后,但没说具体时间。不过,王先生补充说:“荀子兰陵被废时(楚考烈王二十五年,公元前二三八年)至少已九十六岁矣。佐以战国之世,百岁即为上寿。复衡之史迁、刘向之称,荀子于兰陵令被废后‘著书数万言而卒’一说。以近百岁之老者,著书数万言,必也非短时可成。……然荀子享上寿(百岁或近百岁),应是可信。”[12]但是,王子正否认《韩非子》关于“孙卿游燕”和《史记》关于“荀卿见到李斯任相”等记载的可信性,说:“《韩非子》难三篇之记载,已证明荀子在早年曾游燕,且在燕崭露头角。若是在襄王五年后始游齐,准以推估,则荀卿游燕时,其年龄当在一十四、五岁时。是则荀子虽有秀才,以一十四、五岁之童子,岂能拥有与子之相抗礼之声望”;[13]“荀子卒于李斯任秦相后之说,实难服人”。[14]

廖名春则既不同意胡适的说法,也不同意王子正的说法。关于荀子生年,廖先生认为:“将荀子‘年五十始来游学于齐’的具体时间定在齐闵王十五年,即公元前286年最好。这样,荀子就生于公元前336年。”[15]为什么呢?他解释说:“公元前316年,荀子才二十岁,就已经在燕国从事政治活动了。《韩非子·难三》记载:‘燕王哙贤子之而非孙卿,故身死为。’这就告诉我们,早在燕王哙把君位禅让给子之时荀子就来到燕国了。……史家大多不信荀子曾游说过燕王哙,其理由是欠充分的。韩非子是荀子的学生,他所记载的有关其师的事迹,是很难不信的。”[16]即,廖名春肯定《韩非子》关于“孙卿游燕”说是可信的,并明确指出:“孙卿游燕”是“游说”,即政治活动;不是“游学”,即学术活动。王子正把“孙卿游燕”理解成了“游学”显然不妥。

关于荀子卒年,廖名春说:“我们假设荀子在春申君死后又活了两年,即至公元前236年才辞世,那么,在这两年里,他既见到了李斯相秦,也在兰陵写下了《成相》等著作。其年寿高达一百岁。”[17]他论证说:“反映荀子生平事迹最晚的一条史料是《盐铁论·毁学》篇的记载:‘方李斯之相秦也,始皇任之,人臣无二,然而荀卿谓之不食,睹其罹不测之祸也。’人多以为此说不可信”,因为李斯相秦,“在公元前219年至213年间,如果荀子生于前336年的话,那么他见到李斯相秦而为之不食,至少就得有一百一十七岁以上,自然这是不可能的。但《史记·李斯列传》又记载了李斯被杀前在狱中曾上书给二世皇帝,说:‘臣为丞相,治民三十余年矣。’这是秦二世二年,即公元前208年之事。……本传先前说:‘秦王乃除逐客之令,复李斯官,卒用其计谋,官至廷尉。二十余年,竟并天下,尊主为皇帝,以斯为丞相。’这是说秦始皇二十几年称始皇帝时,李斯就任丞相了。但《秦始皇本纪》又记载秦始皇二十八年(即前219年)立琅邪石刻,上书‘丞相隗林、丞相王绾、卿李斯’。这是说秦始皇二十八年时,李斯还与二十六年一样,仍为卿,即廷尉。本纪和列传的这几处记载,不无矛盾。我们认为,李斯为丞相,确实是秦始皇二十八年立石以后事,本纪记载不误。但李斯在秦始皇时代,早在他未当丞相,还是为卿时,就主持朝政,‘人臣无二’,实际上已充当了丞相的角色,这恐怕也是事实。李斯将其为‘假相’,任丞相的时间加在一起,故说‘臣为丞相,治民三十余年矣’。如以此为据,从李斯下狱上书上推三十年,那么李斯相秦当在前237年左右,正是秦免除吕不韦相职,也是荀子废居兰陵之时。所以,《盐铁论》的记载,是不能轻易否定的。”[18]即,廖名春还肯定《史记》、《盐铁论》关于“荀子见到李斯任相”说也是可信的。

我们认为:发现《史记·孟子荀卿列传》的错简、句读不妥以及荀子在齐王建时期曾“游学齐国”,是胡适“荀子生卒年”研究的三大贡献,但对荀子生卒年的具体说法不妥。提出“荀子在齐澹王末季”即在“齐国游学”,是王子正荀子生卒年研究的一大贡献,但他对荀子生卒年的具体说法也欠妥。因为胡适与王子正都犯了一个相同的错误,就是否认《韩非子》关于“荀子游燕”和《史记》、《盐铁论》关于“荀子见到李斯任相”等记载的可信性。肯定《韩非子》关于“荀子游燕”和《史记》、《盐铁论》关于“荀子见到李斯任相”等记载的可信性,是廖名春荀子生卒年研究的两大贡献,但他对“荀子见到李斯任相”的论证不科学。必须指出:李斯任相,时间是前219年之后,此前没有“假相”之说;而且,李斯一直是左丞相,至死没当过右丞相,右丞相当时是冯去疾;[19]尤其是,不要忘了,“人臣无二”,前面有“方李斯之相秦也,始皇任之”一语,该段话合起来的意思是,李斯任相后,得到了秦始皇的信任,才“人臣无二”的,不是说他任相前就“人臣无二”了!更主要的,是荀子看到:李斯当上左丞相,得到了秦始皇的信任后,便专横跋扈,权力超过了右丞相,将来没有好下场,故此才“谓之不食”。由此,廖名春对荀子卒年的推估亦不妥。

三、“荀子是孙卿还是荀卿”之症结:孙卿和荀卿应是两人,不是一人

荀子到底是孙卿还是荀卿,为什么学术界争执了两千年没有结果?我们认为,问题的关键是把孙卿和荀卿当成了一个人!所有史料表明:孙卿和荀卿是两个人,不是一个人。

第一,《荀子·强国篇》明确告诉我们:孙卿与荀卿是两个人,不是一个人。必须指出,《荀子》是荀子研究的原典,研究荀子不在原典上下功夫,有舍本逐末之嫌。如前所述,《荀子·强国篇》既有“荀卿子说齐相曰”,又有“应侯问孙卿子曰”。这说明:该篇的作者既不是荀卿,也不是孙卿,因为他俩都不能自称为“子”,是其后世弟子所作甚明。该篇“孙”、“荀”并举,既不存在“避汉宣帝刘询之讳”的问题,因为用了“荀”字;也不存在“口音”问题,因为出自一人之口。这里,荀卿就是荀卿,孙卿就是孙卿,分得十分清楚。所以,孙卿与荀卿应是两个人。

第二,《史记》把孙卿和荀卿当成一个人,不能自圆其说。司马迁是第一个把孙卿和荀卿当作一个人的学者,但他在《史记》中,对荀卿“游学于齐”的记载非常含混。如,《史记·孟子荀卿列传》说:“荀卿……年五十始来游学于齐”,未载其“游学于齐”的具体时间;又说:“田骈……之属皆已死齐襄王时,而荀卿最为老师”,“老”到多大年纪也没说;还说:“春申君死而荀卿废,因家兰陵。李斯尝为弟子,已而相秦。荀卿……序列著数万言而卒。”这里,荀卿从“游齐”到见到“李斯相秦而著书”,要活一百来岁,不可能。关于荀卿著书的时间,司马迁的说法也有矛盾。如,前引《史记·孟子荀卿列传》说“在李斯相秦后”,可是,《史记·吕不韦列传》说:“是时诸侯多辩士,如荀卿之徒,著书布天下。吕不韦乃使其客人人著所闻,集论以为《八览》、《六论》、《十二纪》,二十余万言。以为备天地万物古今之事,号曰《吕氏春秋》”;《史记·儒林列传》说:“后陵迟以至于始皇,天下并争于战国,儒术既绌焉,然齐鲁之间,学者独不废也。于威、宣之际,孟子、荀卿之列,咸遵夫子之业而润色之,以学显于当世。”这里,又认为:荀子著书或早于孟子、韩非、吕不韦,甚至在齐威王和齐宣王之际,说法显然混乱不清。由此,把孙卿和荀卿当作一个人不妥。

第三,如果综合《韩非子》、《荀子》、《史记》、《盐铁论》等记载,任何关于孙卿和荀卿是一个人的说法都不能自圆其说。必须明确:最早关于孙卿的记载,不是《史记》,也不是《荀子》,而是《韩非子》。学术界从古到今都公认韩非当过孙卿的学生,正如上引廖名春所说,“韩非子是荀子的学生,他所记载的有关其师的事迹,是很难不信的”。《韩非子》关于“孙卿游燕”的记载,是先秦学者对孙卿事迹的最早记载。前引廖名春的估计,他认为此时孙卿为20岁,其生年约为公元前336年。如果按孙卿生于公元前336年估算,他见到李斯任相而著书,卒年当在公元前210年前。因为上引“琅邪石刻”,李斯在公元前219年还只是“卿”。如果把孙卿和荀卿当成一个人,他至少要活一百多岁,这不可能。另,《韩非子·显学》还说:“孙氏之儒”(孙卿)是“儒分为八”的一派领袖。而且,《荀子》一书,也多次出现“孙卿”,如,《荀子·儒效篇》说:“秦昭王问孙卿子曰……。孙卿子曰……。王曰:……。孙卿曰……”;《荀子·强国篇》说:“应侯问孙卿子曰:‘入秦何见?’孙卿子曰……”;《荀子·议兵篇》说:“临武君与孙卿子议兵于赵孝成王前,王曰……。临武君对曰……。孙卿子曰……。临武君曰……。孙卿子曰……。孝成王、临武君曰……。孙卿子曰……。孝成王、临武君曰……。孙卿子曰……。临武君曰……。孙卿子曰……。陈嚣问孙卿子曰……。孙卿子曰……。李斯问孙卿子曰……。孙卿子曰……”;《荀子·尧问篇》说:“为说者曰:‘孙卿不及孔子。’是不然。孙卿迫于乱世……然则孙卿怀将圣之心……得孙卿之遗言余教……孙卿不遇时也”等。由此,可以肯定:孙卿其人的存在是不容置疑的。同样,上引《荀子·强国篇》“孙、荀并举”;《史记·李斯列传》说:“李斯……度楚王不足事,而六国皆弱,无可为建功者,欲西入秦。辞于荀卿曰……”;“李斯喟然而叹曰:嗟乎!吾闻之荀卿曰‘物禁大盛’”;上引《史记·孟子荀卿列传》说:“荀卿……乃适楚,而春申君以为兰陵令。春申君死而荀卿废,因家兰陵。……序列著数万言而卒”;上引《盐铁论·毁学》说:“方李斯之相秦也,始皇任之,人臣无二,然而荀卿谓之不食,睹其罹不测之祸也。”还可肯定:荀卿其人的存在也是不容置疑的。

四、孙卿与荀卿、韩非、李斯的关系,孙、荀年代推估《荀子》书名问题

如果把孙卿和荀卿当作两个人,就要对孙卿和荀卿、韩非、李斯的关系及孙卿和荀卿的大致生卒年,包括《荀子》书名等,都应重新探讨,但这都是不难解决的问题了。

第一,孙卿与荀卿、韩非、李斯的关系。如果把孙卿和荀卿当作两个人,从前面的分析中可知:毋庸置疑,孙卿在年代上,远远早于荀卿。因为孙卿在历史上第一次出现,根据上引《韩非子》的记载,是“孙卿游燕”,此事发生的时间约公元前315年;而荀卿在历史上第一次出现,是《荀子·强国篇》所记的“荀卿游齐”,时间在公元前278年之后。又,根据上引《韩非子》的记载,“孙卿是儒分为八的一派”的领袖。由此,孙卿与荀卿是两代人,孙卿是老师,荀卿应是弟子。另,《韩非子》两次提到孙卿(孙氏),没有提到荀卿,说明韩非的老师是孙卿,不是司马迁说的荀卿。再根据《荀子·议兵篇》记载:“李斯问孙卿子曰……。孙卿子曰……。”说明:李斯也是孙卿的弟子,不是司马迁说的是荀卿的弟子。就是说,孙卿是老师,荀卿、韩非、李斯都是孙卿的弟子。至于《史记·李斯列传》记载:李斯入秦前曾向荀卿辞行和李斯“喟然长叹”时所引的荀卿教诲等问题,合理的理解是:只能说此时孙卿已死,荀卿成了“孙氏之儒”的掌门人,李斯是向“掌门人”或同学(抑或师兄)辞行,而荀卿嘱咐李斯切忌“物禁大盛”,也是合乎情理的,不能证明他俩是师徒关系。

第二,关于孙卿生卒年推估。前引廖名春的看法:他根据《韩非子》关于“孙卿游燕”记载,认为此事发生于公元前315年,此时孙卿为20岁,推估孙卿生于公元前236年。我们认为,这一推估有保守之嫌。要知道,“孙卿游燕”不同于在自己国家求仕,在自己国家求仕,20岁似乎可以,“游说诸侯”恐怕至少要大于20岁。由此,我们推估:孙卿生年约在公元前340年左右。而且,他“游燕”是失败的。又,根据《韩非子》关于“孙卿是儒分为八的一派领袖”可知;孙卿后来发奋向学,创立了与孟子等不同的儒家派别。这与上引《史记·儒林列传》所说的“天下并争于战国,儒术既绌焉,然齐鲁之间,学者独不废也。于威、宣之际,孟子、荀卿之列,咸遵夫子之业而润色之,以学显于当世”,可以相互印证。此后,根据《荀子·儒效》说,孙卿曾游说秦国,受到秦昭王和丞相应侯的接见;《荀子·议兵》说:孙卿曾与临武君议兵于赵孝成王殿前,但他在秦、赵都未得志。又,根据《史记·孟子荀卿列传》说:“荀卿……年五十始来游学于齐。”(注意:这里的荀卿应为孙卿)再根据上引《盐铁论·论儒》的记载,他第一次游齐时间约为齐滑王末季,后来,去了楚国。另,根据《战国策·楚策四》说:“客说春申君曰:‘汤以亳,武王以镐,皆不过百里以有天下。今孙子,天下贤人也,君籍之以百里势,臣区别以为不便于君。何如?’春申君曰:‘善。’于是使人谢孙子。孙子去赵,赵以为上卿。客又说春申君曰:‘昔伊尹去夏人殷,殷王而夏亡。管仲去鲁入齐,鲁弱而齐强。夫贤者之所在,其君未尝不尊,国未尝不荣也。今孙子,天下贤人也,君何辞之?’春申君又曰:‘善。’于是食请孙子于赵。孙子为书谢曰:……。”可知:孙卿后来回到了赵国。此事发生在楚考烈王初期,春申君为相后,时间约为公元前261年前后。又,根据《史记·孟子荀卿列传》说:“田骈之属皆已死齐襄王时,而荀卿最为老师。齐尚修列大夫之缺,而荀卿三为祭酒焉。”(注意:这里的荀卿也应为孙卿)说明:孙卿晚年再到齐国,是“稷下学宫”年纪最老的学者,还当过“祭酒”。孙卿的卒年应在李斯入秦前。李斯入秦的时间,是在吕不韦任相后。吕不韦任相在公元前249年,任相三年,秦庄襄王去世。公元前246年,秦王政立,吕不韦总揽朝政。而且,吕不韦广招门客,编写《吕氏春秋》。可能就在这样的背景下,李斯才入秦的。所以,李斯入秦的时间,约为公元前245年。由此,我们认为,孙卿卒年约为公元前250年左右。

第三,关于荀卿生卒年推估。如前所述,荀卿在历史上第一次出现,是《荀子·强国篇》,该篇所记“荀卿游说齐相”的事迹。根据其中“今楚、父死焉,国举焉,负三王之庙,而辟于陈蔡之间”。可知:“荀卿游齐”在公元前278年之后,之后的什么时间?我们认为,可能是公元前265年左右。因为此时孙卿在楚,荀卿可能也在楚,楚顷襄王昏聩,师徒都不得重用,苟卿才试图游说齐国的。而且,荀卿此时应血气方刚,至少二十几岁,可推估他约生于公元前290年左右。荀卿后来的事迹,就是《史记·李斯列传》说李斯入秦前向荀卿辞行和李斯说“吾闻之荀卿曰‘物禁大盛’”等事。又,上引《史记·孟子荀卿列传》说:“齐尚修列大夫之缺,而荀卿三为祭酒焉。”虽然可以肯定,这里的荀卿应为孙卿,但不要忘了:司马迁是把孙卿和荀卿当作一个人来记述的。因此,这里的“三为祭酒”,说不定就包含了荀卿,因为当时孙卿年纪太大了,后来“孙氏之儒”的顶梁柱就是荀卿。而且,荀卿在齐当过“祭酒”和被升为“卿”是肯定的,这也是他被称为“荀卿”一名的由来。前引《史记·孟子荀卿列传》还说:“齐人或谗荀卿,荀卿乃适楚,而春申君以为兰陵令。春申君死而荀卿废,因家兰陵。”李斯“已而相秦。荀卿嫉浊世之政……序列著数万言而卒。因葬兰陵。”即荀卿看到了李斯任相,晚年在兰陵著书之事。再后来,就是上引《盐铁论·毁学》说:“方李斯之相秦也,始皇任之,人臣无二,然而荀卿谓之不食,睹其罹不测之祸也。”即,荀卿为李斯的“人臣无二”而担心。由此,我们推估,荀卿卒年约在公元前210年左右。需要补充的是,孙卿是赵人,荀卿可能也是赵人,孙卿的名字叫孙况,荀卿的名字叫什么,不得而知。

第四,关于《荀子》的书名。如前所述,刘向校书时,认为书名应是《孙卿新书》;唐代杨惊作注时,将其改成《荀子》。我们认为,既然孙卿和荀卿是两个人,孙卿是老师,荀卿是弟子,书名应改回《孙卿新书》,或最好如班固所定的《孙卿子》。当然,这不等于否定荀子对该书的贡献。应当说,该书既包括了孙卿的作品,也包括了荀卿的作品,还包括了荀卿弟子的作品。这是我们以后研究《孙卿子》所应重视的问题。

综上可见,只有把孙卿与荀卿分成两个人,“孙卿、荀卿”及其“生卒年”的探讨才会峰回路转,一切都豁然开朗。这一分别具有重要意义,不仅解决了两千年来一直困扰学术界的一大难题,还使我们搞清了孙卿与荀卿、韩非、李斯的关系,也搞清了该书应叫《孙卿子》。这有利于我们更好地研究孙卿、荀卿、韩非、李斯等人的思想,科学地把握他们在中国古代思想史上的地位。

参考文献:

[1][4][5][6][15][16][17][18]廖名春.荀子新探[M].台北:文津出版社,1994.

[2]崔东壁遗书考古续说.卷之二[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459、460.

[3]王先谦.荀子集解考证下[M].北京:中华书局,1988.31.

[7][8]胡适.中国哲学史大纲[M].长沙:岳麓书社,1997.218-220.

[9][10][11][12][13][14]王子正.荀子生卒年推估[J].国立体育学院论丛,2003,(1).

[19]史记.始皇本纪[M].

评论

www.130629.com ©2018-2022 雄安·容城
最新新闻资讯,热门视频
本站资讯文章自动爬取于网络
如果有冒犯,请发邮件786805664@qq.com,我们将立即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