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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乱象录:1947年上海金都大戏院,宪警持械火并案始末(上篇)

文章来源:公子无用     时间:2022-10-29 04:46     浏览量:

1947年7月27日,上海金都大戏院发生一起宪兵与警察之间的流血冲突。在这场近千名警察和数百名宪兵之间的火并事件中,双方都动用了武器。事件造成11人死亡,7人受伤。其中警察死亡7人、伤4人。市民死亡4人、伤2人。宪兵仅1人轻伤。

事件背景:警察局新城分局与宪兵23团积怨已久

1945年8月15日,日本宣布投降。9月,国民政府的各路接收大员们就迫不及待地从大后方涌入上海,争先恐后地去接收所谓的日伪资产。

在这个过程中,国民政府各系统,各单位,甚至是个人,为了自己的利益可谓是绞尽脑汁,费尽心机,机关算尽地去抢占、侵吞、私藏一切能够据为己有,本应上缴国库的日伪资产。

这其中以军队系统和警察系统的接收单位最为不择手段,他们不光接收日伪资产,甚至对上海的众多大企业、大资本家敲起了竹杠,稍不如愿就任意罗织罪名,以“汉奸嫌疑”、“通敌嫌疑”等等手段扣押其资产,甚至抓捕下狱,逼其就范。

1945年11月1日,《大公报》上海版复刊,复刊第一天就对此发出评论,称“在南京和上海,国民政府只用了短短20天就失去了民心!”

国民政府为了挽回形象,也为了弹压各系统,特别是军队和警察系统在接收日伪资产时发生的“抢房子、抢车子、抢票子、抢地盘”等等乱象,1945年10月,宪兵第23团被派驻上海。

该团的任务为“主掌军事警察、兼掌司法、行政警察,除维护军队之秩序和纪律,查察官佐士兵操守外,兼有对所有接收日伪资产的单位、个人实施监察和防范,以及一般民众的违法与犯罪。”


奉调入沪的宪兵23团名义上接受上海淞沪警备司令部管辖,但实际上,就连淞沪警备司令部都处于宪兵23团的监察防范范围之内,该团只听命于宪兵司令张镇的指挥。

宪兵23团团长吴光运上校,虽然级别不大,但权力很大,上马可以管军,下马可以管民。这支1000多人的部队驻扎在上海虹口文监师路(现称塘沽路),就连当时嚣张跋扈的保密局上海站都不敢得罪他们。

该团入沪以后,一面高压整治军队系统、警察系统的接收乱象,另一面却通过自身的权力,在查处整治过程中大肆敛财,不光对所谓的日伪资产下手,就连早已经被别人纳入囊中的各种资产和资源,只要被他们看上,都要插上一脚,以监察查缴为名强行扣押,巧取豪夺。

在当时上海各路大员们个个抢接收,人人捞油水的这场竞赛中,宪兵23团既当“裁判员”,又当“运动员”。

作为“运动员”,他们利用宪兵的身份占得先机,对那些所谓“汉奸嫌疑”、“通敌嫌疑”的资本家大肆敲诈;作为“裁判员”,他们又利用自己“军事警察”、“行政警察”的身份,残酷打击那些敢与自己争地盘,抢利益的军人和警察,借故监察他们的军纪和政纪。

上海警察局新城分局就是被宪兵们残酷打击的对象之一,新城分局有几处已经到手的房产,以及好几个正被他们罗织各种罪名进行敲诈的大老板,都先后被宪兵23团给夺了过去……

被人虎口夺食,断了财路的上海警察局新城分局上到局长,下到普通警员无不对宪兵23团恨之入骨,都在默默地等待着报复的机会。

事件起因:为了一张电影票,宪兵连的老排长揍了刚入职的新警察

1947年7月27日晚,由当时风靡上海滩,有着“小鸟”之称的摩登女郎陈燕燕主演的电影《龙凤花烛》,在上海金都大戏院首映。由于长相甜美,气质清纯的陈燕燕本身就自带话题,再加上电影公司映前大打广告做足了宣传,当晚首映一票难求。

《龙凤花烛》由国泰电影公司出品,国泰电影公司的大老板是柳中浩、柳中亮兄弟俩,而金都大戏院又是二人旗下的产业,所以当晚放映前的独家首映剪彩仪式非常热闹。

金都大戏院旁边有一个宪兵23团的纠察点,8连中尉排长李豫泰当晚正好在这个点上值班,见大戏院门口热闹非凡,就带着两个兵过来,一是查看情况,二是凑凑热闹。

本来呢,坐落于福煦路(今延安中路572号)与同孚路转角处的金都大戏院属于上海警察局新城分局的辖区,过去一直是新城分局的警员们休闲娱乐的固定场所。警员们下班没事就爱来看看电影,开场前、结束后在大堂休息厅喝喝汽水聊聊天。

那些喜欢闹事的地痞流氓见警察们经常扎堆在这里嗑瓜子闲聊天,也就从来不敢在这里惹事。作为老板的柳中浩、柳中亮兄弟俩也乐见于此,不仅让警察们看电影不用买票,连喝汽水吃瓜子也不需要花钱,时不时还给几个小红包,彼此关系一直都很融洽。

可自从宪兵23团8连在福煦路设了个纠察点以后,宪兵们发现了警察们在戏院里竟然还有这种福利,于是就眼红了。排长李豫泰也想让自己排里的兵们占占这点小便宜,就以“整饬警纪”为由将警察们赶走了。

新城分局的警察们恨得牙痒痒的,但终归胳膊拧不过大腿,只得咽下这口气。而作为戏院老板的柳中浩、柳中亮兄弟俩夹在宪警之间更是不好说话,也就默认了这个事实。此后,金都大戏院的座上宾就换成了宪兵23团8连……

当晚9时半,观众开始排队验票入场,上海工务局第四区工务管理处科长刘君复和朋友夫妇也在排队的人群里,但他们三个人只有两张票。刘君复在朋友夫妇家中刚吃完饭就被拉着来看电影,刘君复喝得有点高……

金都大戏院负责验票的是个20多岁的愣头青,名叫张荣根。验到刘君复三人时,因为他们只有两张票就没让三人进场,说两张票就只能进去两个人。

刘君复当晚喝高了,一听就不愿意了,对张荣根说:“给我补张票不行吗?过道上给我加张藤椅不行吗?知道我是谁吗?”一开口就是三连问,一下子就给张荣根来了三个“吗”。

一听这话,张荣根倔劲就上来了,说道:“我管你是谁呀,还给你加藤椅?你倒是想得美,赶紧让开,别挡住排你后面的人。”边说边还伸手去拽刘君复,让他别挡着道。两人拉拉扯扯这就要打起来了。

正在大堂休息厅嗑瓜子的宪兵排长李豫泰看见戏院门口吵闹起来,带着两个兵就从戏院里走出来准备平事。宪兵们平时没少占戏院便宜,有事的时候那还得真正帮着戏院这边。

李豫泰来到门口一叉腰说道:“谁不想活了,在这闹事?”

刘君复看着头戴钢盔,臂佩宪兵袖章,胸前挎着“司登”冲锋枪的李豫泰,一下子酒就醒了一半,他不敢再纠缠了,嘴巴里嘟嘟囔囔着正准备着离开,李豫泰却认为刘君复是在骂自己,伸手过去就是一记耳光。

站在人堆里看热闹的一个年轻人这时说话了,“怎么打人呢?这事不该你们宪兵管吧?”

排长李豫泰斜着眼睛瞅着这个年轻人,“你谁呀?不归我管,难道归你管?”

这个身着便装的年轻人说道:“你说对了,这事就是该我管!这里是我们新城分局的辖区,吵架打架就该警察管。”说着话从口袋里掏出一本警士证。

这人名叫卢运衡,是一名才从警训所毕业,刚刚入职新城分局的新巡警。今晚他不当班,换了身便服在街上瞎溜达,平时本就听多了老警察们报怨宪兵23团欺人太甚,现在刚好又看见宪兵排长李豫泰在这逞凶打人。

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路见不平便想拔刀相助,卢运衡想伸手揽下这件事,杀杀宪兵们的威风……

李豫泰哪受得了这个呀?上过战场受过伤,一把年纪的中尉老排长了,哪能被卢运衡给吓唬住,一个眼神,身后的下士杨燮开、上等兵吴伯良提起“司登”冲锋枪,冲上去对着卢运衡的脑袋就是几枪托……

“司登”冲锋枪那可是钢制的折叠枪托,几下子就把卢运衡给砸得头破血流,倒在地上晕死过去。

宪兵们见卢运衡倒在地上不动了,又回到大堂休息厅继续嗑瓜子侃大山,这几枪托倒是砸爽了,可李豫泰没有想到的是,仅仅几个小时之后,这砸下去的几枪托就会演变成一场天大的祸事!

事态恶化:金都大戏院,数百警察围堵三名宪兵

陈燕燕主演的电影《龙凤花烛》已经开始放映了,没票进场围在门口看热闹的人也都散去了,而引发此次事端的刘君复科长挨了李豫泰排长一记耳光后,也早就被朋友夫妇拽着跑掉了,唯独卢运衡还血淋淋地躺在那儿。

宪兵23团李豫泰排长不怕警察,但金都大戏院怕呀,听到警察被宪兵打晕在自己的戏院门口,可把柳中浩、柳中亮兄弟俩吓坏了,赶紧让人把卢运衡抬到二楼会客厅,一边派人去叫医生,一边手忙脚乱地掐人中裹伤口。

第一个得知宪警冲突的长官是上海警察局新城分局局长卓清宝,卓清宝在家中接到一个朋友的电话,朋友当晚就在大戏院看首映,目睹了整个过程,第一时间就打电话过来告知卓清宝。

得知自己的下属被宪兵打了,卓清宝起先是暴怒,然后马上就冷静下来,认为该是把事情闹大,报复宪兵23团的时候到了。

卓清宝马上打出去好几个电话,安排好一切后,悄悄离开家,也不开车,也不回分局,连老婆都不打声招呼,就玩起了失踪。

当晚9时,新城分局值班室接到一个报案电话,说卢运衡在金都大戏院门口和人打架受了重伤,让局里派人去接一下。电话里也没说是被谁打伤的,两句话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值班员马上把情况汇报给值班长官新城分局刑事科长顾启骝,顾启骝就觉得很奇怪,是什么人敢在新城分局辖区内打伤新城分局的警察呢?

顾启骝也没多想,叫上司机开车就奔着金都大戏院去了,一进门就看到宪兵23团李豫泰等三人坐在沙发上聊天。顾启骝上到二楼见到卢运衡,这时候卢运衡已经醒过来了,他把事发经过一五一十地向顾启骝作了汇报。

顾启骝恨得咬牙切齿,但身边只带了一个司机,没办法,只得先忍着,和司机一块把卢运衡背下楼抱上车,先回分局再说。

就在顾启骝和司机刚刚开车载着卢运衡离开金都大戏院,新城分局值班室的电话又响了,电话那头对值班员说,“打卢运衡的宪兵们现在还在大戏院里,你们还是不要派人来了,免得吃亏。”说完又把电话挂了。

当晚分局值班的长官顾启骝去金都大戏院接卢运衡还没回来,值班员把电话打到分局局长卓清宝家里想请示如何处理,可局长不在家,连夫人都不知道局长上哪里去了。

值班员又把电话打给副局长夏赫,可夏副局长也不在家。值班员担心顾启骝和司机去接人时和宪兵再起冲突吃大亏,只得去宿舍叫起当晚未当值的警察们,说宪兵把卢运衡打伤了,顾科长和司机去大戏院接人,到现在都没回来,怕是要吃亏……

警察们一听,那还得了,二十多个休班警员披上衣服就冲着金都大戏院去了。由于未当值,这些警察都没有领用枪械,有人手里提着警棍,有人怀里揣着刀子。

这一来,消息就扩散了,新城分局散在外面的,不管当值不当值的警察们就都知道宪兵打警察的事情了。在家休息的提根棍子就去了,当值的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带着配枪也去了,不一会,金都大戏院门口就汇聚了一百多号新城分局的警察。

此时电影还未散场,金都大戏院门口的铁栅栏门是拉起来锁上了的。旁边留有一道小木门,大戏院的职员们不停地安抚着警察们。新城分局的警察从前和大戏院的关系也还不错,并没有马上冲击戏院,只是隔着铁门叫骂,让宪兵滚出来,给警察一个说法。

另一边,顾启骝和司机载着卢运衡已经回到新城分局,留在局里的还有十几个行动科的备勤警员,大家一看卢运衡的惨状,都觉得忍无可忍了……

这十多个警察都是携枪的,他们一边整理装备准备赴援,一边打电话给其他分局通报此事。其他分局的警察一下子就炸锅了,自从宪兵23团来到上海的这两年,警察们算是被宪兵们欺负得够惨了。

大伙儿不但被宪兵23团断了财路,就连平时在任何地方碰到,都被宪兵压了一头。这时候卢运衡被打事件瞬间就点燃了警察们的愤怒,个个义愤填膺,人人同仇敌忾!

而最最“巧合”的是,当晚各个分局的值班员都和新城分局的值班员一样,都找不到自家的局长和副局长……

此时还留在金都大戏院的宪兵排长李豫泰见事情闹大了,自己已经无法收场了,只得赶忙来到顶楼经理室,用经理室的电话打回自己连里说明情况请求支援。

宪兵23团8连连长王廷鋆上尉接完李豫泰的电话后,带上连附,两个人开着吉普车就奔金都大戏院来了,王廷鋆上尉不想闹事,就想着息事宁人,把下属给安全地领回去就完了。

李豫泰趴在经理室窗边往楼下看,眼巴巴盼着连长赶紧来啊,只见下面的警察越聚越多,黑压压一大片,怕是有六、七百号人了,而且陆陆续续还在有人向这里汇聚。

这回李豫泰是真的怕了,忙又把电话打给附近的9连请求增援。9连连长任亚夫上尉接到电话后,第一时间集合部队,全副武装坐上四辆卡车就直奔金都大戏院。

这时候最着急的还是戏院老板柳中浩、柳中亮兄弟俩,心里那个憋屈呀,不停地埋怨李豫泰,你们宪警彼此看不对眼是你们自己的事,干嘛把我金都大戏院给牵扯进来呀,还要把这当作火并的战场,可我戏院里还有几百号观众呀……

此时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兄弟俩只好硬着头皮把电话打给新城分局局长卓清宝,想让局长大人能够息事宁人,命令警察们散去,哪怕花多少钱都行。

可卓局长本来就是故意玩失踪呀,你怎么找得到他呢?电话打了一圈,最后终于找到了新城分局副局长夏赫,夏副局长在电话里说道,就来就来,马上就到。

能混到这个位置上的人,哪个不是老狐狸呀,夏副局长得知卢运衡被打消息的时候,其实也并不比卓清宝局长晚多会儿,他也曾往卓清宝家中打电话,本来想着两个人商量一下怎么处理这件事。

可人家卓局长玩起了失踪,夏副局长四处打电话都找不到卓局长,马上就醒过味来了,都是聪明人,谁也蒙不了谁。所以局里面的值班员不光找不到卓局长,就连副局长夏赫都找不到了。直到此时警察们围了大戏院,夏副局长这才在电话里出现了。

这时候戏院外的警察越聚越多,本来就是自家的事情,新城分局的警察几乎全来了,黄埔分局的警察来了,老闸分局的警察来了,嵩山分局的警察也来了,就连淞沪警备司令部直辖的交警大队的警察也来了……

(注:抗战胜利后的上海交警大队并非一般意义上管理道路交通的警察,而是由忠义救国军,以及军统缩编为保密局时裁撤下来的外勤人员所组成的军事化作战部队。)

宪警火拼:双方持枪对射,警察死伤惨重,无辜市民丧命

随着警察越聚越多,情绪相互感染,就有人领头冲击戏院了,几名拿着撬根的警察开始撬戏院铁栅栏门上的锁。戏院职员见警察已经失控,有几个机灵点的就赶紧跑上顶楼给老板柳中浩、柳中亮兄弟俩通风报信。

眼见警察们就要冲进来了,兄弟俩赶紧带着李豫泰三人躲进了财务室。金都大戏院由于每天都有票房现金进账,所以财务室设计得相当可靠,特殊的门,特殊的锁,牢固异常,人进到里面把门反锁上,外面的人是无论如何也进不来的。

警察这时已经撬开了铁栅栏门,正要往里冲时,夏赫副局长终于驱车赶到了,喝住了正要冲进戏院的部下。接着宪兵8连连长王廷鋆上尉和连附的吉普车也到了。

王廷鋆上尉要求夏赫副局长约束部下,不要把事情闹大。夏赫副局长告诉王廷鋆上尉,外面的警察有一大半是别的分局来的,自己管不了,只有把打人的宪兵交出来,给警察一个交代,警察们自然就会散去。

两人边说边上到顶楼,来到经理室不见李豫泰他们三人,知道肯定是躲起来了。二人就在经理室坐下商量解决办法,王廷鋆上尉就讲,“交人是不可能的,情况我已经了解过,事发时卢运衡既没有当值,又没有身着警服,宪兵维持公共秩序时,他出来横加阻挠,这是妨碍宪兵正常执行公务……”

夏赫副局长就说:“你也看到了,外面近千名警察围住了戏院,还在有人往这里赶,你如果不交人,警察只会越聚越多,事情只会越闹越大。”

正在两人推诿扯皮的时候,楼下突然乱了起来,原来附近的9连已经乘车赶到了。9连长任亚夫上尉一看竟然有那么多警察围住戏院,马上命令士兵们下车设置路障。

全副武装的100多个宪兵跳下车,两个排的兵列队挡在戏院门口,还把戏院的铁栅栏门给重新拉上了。剩下一个排的兵分为两拨,把卡车作为路障,在福煦路两头把路给堵死了。

宪兵9连虽然人少,但个个头戴钢盔,全副武装,胸前一水的“司登”冲锋枪。此时警察人数虽已达七八百人,但带枪的人也就那么几十个,而且还全是短枪,在气势上瞬间就被压制住了。

这一片是新城分局的辖区,警察对地形熟悉得很,见宪兵拉开了架势,反倒把警察给包围起来了,几个片警立马去到马路旁变压房把路灯电闸给拉了,戏院门前的福煦路一下子就漆黑一片。

紧接着,宪兵8连的士兵分乘3辆卡车也赶到了,他们担心连长连附两个人的安全,几个排长一挑头,全连都来了。

8连的兵一看戏院门口路灯全熄,黑压压一大片都是警察,担心打起来吃亏,两个排依托卡车作为掩体马上进入战位,一个排来到戏院门口,9连让出路拉开铁栅栏门,这个排冲进戏院,几分钟就从顶楼各个窗口把枪架了出来,居高临下对着下面的警察。

毕竟都是正儿八经上过战场的人,宪兵比起警察来可要专业多了,不像警察人数虽多,却是一帮乌合之众。

这时候陆陆续续再赶过来的警察已经到不了戏院了,被福煦路两头9连设卡的士兵给挡在了外面,虽然也慢慢聚集了一两百号人,但始终还是不敢用血肉之躯去冲击全副武装的宪兵们把守的路卡。

刚好此时电影散场了,出了戏院的市民们一看黑灯瞎火的两帮人对峙着,一分钟都不敢多呆,马上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不一会人就散尽了。

还在顶楼推诿扯皮的夏赫副局长和王廷鋆上尉这时候才长舒一口气,毕竟谁都不想把事情闹大,眼见市民散尽,不用再担心伤及无辜,这才把悬着的一颗心,终于给放了下来。

此时已过了12点,确切地讲已经是28号的凌晨了。

赶巧不巧,一个叫作张年发的上海郊区瓜农,驾驶着一辆满载西瓜的道奇卡车沿中正中路(现称延安中路)自西向东行驶,西瓜上面还坐着好几个准备卸车的搬运工,中正路属于当时上海的繁华路段,和现在一样,白天是不允许货车进入的,所以张年发只能夜里出来给商家送货。

当卡车行驶到中正中路与同孚路交叉口时,被一拨赶去金都大戏院赴援的警察截停了。这拨警察是被宪兵拦在路障外不准进去的,正想散去时在路上遇见了张年发拉运西瓜的卡车,于是便想利用卡车去冲卡。

张年发只得载着警察们往金都大戏院驶去,离宪兵9连的路障还有好大一截,张年发就已经在车灯的照射下看见了荷枪实弹的宪兵打着手势让他返回,不准进入。

坐在副驾的一个警察掏出驳壳枪指着张年发的头,命令他冲过去。张年发不敢不听,但也不敢冲卡,就只好慢悠悠地把车往前一点点地挪动……

黑灯瞎火的,9连的宪兵也看不清车上坐着有警察,就只是生气卡车不听指挥,竟然还敢往前开。一个宪兵冲了上去,二话不说拔出匕首就扎向左边轮胎……

那可是一辆核载15吨的美式大道奇啊,而且还是超载的运瓜车,卡车还正在缓缓行驶中,这匕首一扎下去,半人多高的卡车轮胎“嘭”地一声就爆了,气浪把士兵刹那间就冲出几米远……

深夜里的街道上,这“嘭”的一声巨响还夹杂着士兵惨叫的声音,终于成为了宪警火并的发令枪,金都大戏院楼上楼下瞬间枪声大作。戏院顶楼的宪兵们,从窗口居高临下,齐刷刷地就向张年发的卡车射击。黑夜里,那刺眼的车灯是多好的目标呀!

张年发和副驾上的那个警察也倒是眼疾手快,动作麻溜地跳下车钻到车底下躲了起来,但坐在车厢里西瓜上的警察和搬运工就没那么幸运了。一阵乱枪就被横七竖八撂倒了好几个,其中三名警察和一个16岁的孩子当场就死了,那孩子叫作郭富民。

楼上的宪兵们这一开火,楼下带枪的警察冲着火光也往楼上还击,无奈警察们用的都是短枪,而且还是仰射,哪是楼顶宪兵们的对手?

庆幸的是楼下的宪兵9连还算克制,并没有开枪,否则,当晚的戏院门口必然是血流成河,尸横遍地……

此时还在顶楼经理室推诿扯皮的新城分局副局长夏赫、宪兵8连连长王廷鋆上尉听到枪声都大惊失色。王廷鋆上尉飞奔到门外大声喝令顶楼的宪兵们停止射击,夏赫副局长也豁出老命不要,从经理室的窗口探出头去命令警察不准开枪。

枪声总算停了下来,这场持续不到一分钟的枪战,让警察们吃了大亏,当场死了3人,送去医院里又有4人伤重不治,另外还有4人受伤。坐在卡车上的搬运工死4人,伤2人。而宪兵这边唯一受伤的,就是被轮胎崩飞几米远的那名士兵。

夏赫副局长和王廷鋆上尉从戏院走出来时,看见门口死伤狼籍的惨状都不禁垂头丧气。夏赫副局长本来只是想配合局长卓清宝把戏演足,把事闹大,却没想到会闹得这么大。

宪兵8连连长王廷鋆上尉,本来就是来息事宁人的,不然也不会只带着连附就两个人前来金都大戏院。而宪兵9连连长任亚夫上尉更是委屈,本来只是被叫过来摆摆造型,而且9连还一枪未放……

夏赫、王廷鋆、任亚夫相互苦笑着对视一眼,王廷鋆说道:“你我三人就等着上军事法庭吧,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

夏赫讲道:“先各自带人回去吧,你我隶属不同,一切听命上峰的安排!”

关于此次宪警火并案,南京国防部从调查伊始到最后判决都极富戏剧性。宪兵、警察都各自在南京有门路、有关系、有老大,有靠山……


下篇将详细讲述南京国民政府宪兵系统和警察系统的高层博弈,以及军法审判的最终结果。——敬请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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